【連網】 （□ 張晨晨）“曾經被吾等小輩們親昵地稱呼為‘老爺子’的方敬老前輩、老革命，前夜，生生熄滅了最后的一絲光亮，靈魂化作了滄海飛舞的蝴蝶……”
從前夜到昨天，一篇千字悼文在港城朋友圈擴散———2018年10月26日23時10分，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中國好人、“現代鄉賢”方敬，因病去世，享年88歲。
這篇悼文的作者是仲崇華，一位贛榆實驗小學的老師，他曾受到方老爺子的諄諄教導，交情很深。在第一時間獲悉方老去世的消息后，他飽含深情和悲痛，連夜寫下這篇千字悼文。
一雙布鞋、一領舊衣，一下巴稍顯凌亂的白胡須。
這個頗有民國大文人風范的形象，永遠定格……
“讓娃上學吧，還是上學好”
深秋，宋莊鎮任莊村的小路上清清寒寒，在方敬老人的家，即景清書苑，卻有很多人絡繹進出，這是左右鄉鄰和他的學生來施以祭奠。他們神情肅穆、眼中含淚，或孤身前往，或扶老攜幼，向方老作最后的告別。
方老的遺體安放在窄窄的單人木床上，一面鮮紅的黨旗覆蓋其身，成為這座簡陋農舍中最令人震撼的畫面。這無疑彰顯了他作為一名優秀共產黨員的本色。“什么樣的黨員是好黨員，我覺得作為共產黨員，就是黨章要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要不差一分一毫。”方老樸素而鏗鏘的話語，言猶在耳。
與之拮據簡陋的生活環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20多年間，方敬傾盡200多萬元積蓄，幫扶家鄉260余位寒門學子步入高等院校，用崇文興教、涵育鄉風、反哺桑梓的追求和情懷，帶動家鄉教育事業發展，成為遠近聞名的“鄉賢”。因為他，這個只有1800多人的小漁村，先后走出140多名大學生，包括10多位碩士、4位博士，全村尊師重教氛圍日益濃郁。而宋莊鎮也一躍成為省級文明鎮。
其實，27年前的1991年，宋莊鎮任莊村還不像今天這般。那年，方敬從華東師范大學退休，回到了這個破敗的小漁村。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贛榆農村，一個家庭每年的存款超過2000元已算富裕，上學的費用往往會傾盡一個普通農村家庭的積蓄。“上學不如上船，讀書不如賺錢”的短視觀念十分盛行。
“小孩子不上學，既毀了自己，也給社會造成不良影響，還是上學好。”方敬經常上門勸說這些家庭，激發四鄉八鄰重教尚學的熱情。每每有資助過的學生考上高等院校，他便讓人在景清書苑的外墻上刻下學生名字，默默引導人們見賢思齊———景清書苑是他以恩師“胡景清”名字命名的。方老在宋莊中學設立的獎學金，也叫“景清獎學基金”。方敬說，尊師是他的家規。“如果沒遇到胡景清先生，我早就輟學了”。
高中時，因家庭貧困，方敬經常中午靠喝冷水充饑。胡景清發現后，讓他每天陪自己吃中飯，還包下全部文具用品。工作后，方敬就把關愛學生作為從教的第一要務。畢業于華東師范大學的祁秋霞回憶，方教授會喊她到家中吃飯，幫助復習功課，購買學習用品等，力所能及地給予幫助。“我現在在市區從事教育工作，時時牢記方老的教誨，給予學生無限關懷。”祁秋霞感慨道。
“有點錢能幫助需要的人，心里高興”
凡現場目睹方老爺子遺容的人，無不悲從中來，心生憐惜———他瘦骨嶙峋癱臥在床，臨死都是孑然一身。其實，方老爺子是個倔強的人，早知自己時日無多，為了不麻煩別人，不讓任何人照顧，幾乎放棄了治療。
市作協副主席王成章曾為了撰寫文章，專門登門拜訪過方老，據他回憶：今年整個夏天，先生的身體一直不好。去拜訪他時，方老多次在床前告訴我：離大去之日不遠矣。我跟他說到秋天就好了，心里期盼著秋高氣爽時，先生能康復起來。沒想到卻突然駕鶴西去。
在贛榆區新聞中心記者王寧的記憶中，方老并非如今去世時的樣子，而是個神采奕奕的老人，那源于一次采訪：2017年11月，中央文明辦官網發布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獲獎者名單，方敬赫然在列，排在58名全國道德模范的第一位，成為港城有史以來首位獲此殊榮的道德先進典型。在北京，作為隨行記者，王寧在方老當選的第一時間采訪了他。
那時，王寧眼中的方敬，是一位執著、風趣、健談的長者，雖年近九旬，卻神采奕奕。王寧感慨道：“見到方老時，耀眼的‘第六屆中國道德模范’獎章正佩戴在胸前，跟如今被病魔折磨的瘦骨嶙峋的他判若兩人。方老在接受他采訪時的話猶在耳畔，“我始終感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非常微不足道的，獲得全國道德模范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榮譽，同時也是莫大的激勵。”可如今一年光景不到，已經陰陽相隔。
當年11月17日，中央文明委在北京召開全國精神文明建設表彰大會，方敬作為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參加會議。會前，習近平總書記在人民大會堂親切會見了方敬等全國精神文明建設先進典型。從合影中可以發現，方敬被安排在第一排。會后，說起與習近平總書記的見面，坐在輪椅上的方老難掩激動。“我穿的是粗布衣，吃的是家常飯，有點錢能幫助需要的人，心里高興，就這么簡單。沒想到習總書記會親自接見我們，鼓勵我們，跟我們握手。”
誠如斯言，除傾盡200多萬元積蓄用于捐資助學，在汶川地震和玉樹地震期間，方老又捐出2.4萬元用于幫助困難群眾。此后，贛榆區委宣傳部拿出5萬元褒獎方老的感人義舉，但方老又悉數拿出用于資助身邊的貧困生。“作為全國樂于助人道德模范，方敬身上既體現了能奉獻、守承諾的高尚品質，也體現了贛榆人文明向上、崇德向善的高尚品格。”贛榆區委常委、宣傳部部長許思文如是評價。
“死后，就把我的遺體捐給醫學研究”
“昨晚，贛榆藝術中心還在排演一場電視文藝晚會，涉及一個節目《鄉賢桑梓情》，是情景再現方老的故事，誰知噩耗突然傳來。”昨早，贛榆“紅榆傘”微信小編宋佳祺回憶道。從中國好人到全國道德模范，她全程參與了方老這一生重大榮譽的推介活動。記得一次寒冬，她去拜訪方老爺子，對方還親切拿出綠豆糕，跟她說：“孩子，天冷，吃塊綠豆糕。”“方爺爺的平易近人深深影響了我，使我懂得很多做人道理。”宋佳祺頗為感慨。
的確，“一筆一繩，以字立人。”方敬提倡要熱愛書法，時刻謙虛內斂、不驕不躁，修身養性才能寫好字，而一筆好字更能給人以啟迪和滋養。二十七載春秋，他用嘉言懿行垂范鄉里，淳化鄉風———他為鄉村教師、婦孺兒童免費開設書法培訓班，上至老人下至兒童。如今的宋莊鎮成了文化小鎮、藝術小鎮，從這里走出全國書協會員12人。
在方敬老先生的寒室里，還留著他看過的雜志、寫過的書法，拄過的助行器、用過的鍋碗瓢盆———似乎他的崇高追求早已融入生活的煙火氣中，卻又能在此間保持精神獨立。“一簞食一瓢飲、一卷書一支筆”，這位耄耋老人的一生寫照，熔鑄在這一句話中。
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經歷了癌癥和多次骨折，行動甚至依賴助行器，但方敬卻執著如一，不斷激勵寒門學子，溫暖鄰里鄉親。“我的老師說，人要做到‘三不’：從不吃飽，從不穿暖，從不閑著。”這是他留給世人的精神遺產，短短幾句話，道盡做人的哲理。
這位港城首位全國道德模范，惠澤一方，用大愛情懷影響一座城。近年來，在其感召下，贛榆區先后涌現出17位中國好人、3位江蘇省道德模范、28位江蘇好人、1個全國優秀志愿服務組織。贛榆“愛心工資”事件群體，去年轟動全國，當事人之一王耀亮聽聞他去世的消息，悲戚不已。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坦言：“方敬老人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可他的境界我們難以企及……”
如今，這些受方老影響的村民、學生，無不自發前往其家中悼念，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之子，深情鞠躬，一聲聲“方老師”，悲戚如嘶，卻已無人回應。
據悉，方老生前曾立下兩個遺囑：死后遺體捐贈徐州醫學院（現徐州醫科大學），為社會做些有意義的事。在父親墳塋旁，修建小小衣冠冢，永遠陪伴著父親……
